8月19日清晨,气温骤降,细雨如织。一位面目黝黑的中年人衣着简朴,匆匆走进张掖郊外一处甜菜试验田,他熟练地拔起一颗硕大的甜菜,细细揉捏起甜菜根须处的泥土,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
周围几位路过的农户见到他,纷纷赶上前来打起了招呼。原来,这些农户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如同田间老农般的中年人——国家现代农业糖料产业技术体系张掖综合试验站站长、张掖市农科院副研究员、人称甘肃“甜菜王”的闫斌杰。
从1989年参加工作至今,闫斌杰已经在长风浩荡的河西走廊上,耕耘奋斗了整整三十年。
闫斌杰
“小课题也能出大成就”
1985年,闫斌杰考入西北农业大学农学系。穷山村里走出了一名大学生,这在他的家乡甘肃天水农村引起了轰动。
1989年毕业时,闫斌杰被分配到甘肃省张掖市农科所,“回到了甘肃,我特别想做出些成绩给父老乡亲们看看。”闫斌杰回忆,初进农科所他却面临着一个艰难选择:是进入自己曾经实习过的小麦课题组?还是去一年前才成立的甜菜课题组?
“别小看小作物,它们也能做出大文章。”关键时刻,他想起了大学课堂上老师曾经说过的这句话,于是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甜菜作为自己的研究方向,从此人生与甜菜相伴。
甜菜是原产于地中海沿岸的作物,是制作优级白糖的原料。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甜菜被引入河西走廊,种植面积逐步扩大到50余万亩,成为这一地区特色经济产业,多个糖厂也因此兴建起来。
初入甜菜课题组,闫斌杰接手的第一项工作就是管理甜菜母根储藏窖。对于甜菜育种来说,母根的保管特别重要。他每天观察储藏窖的温度与湿度,遇到不懂的就查资料,最终,在他这个新手的细心管护下,甜菜母根平安越冬。仅此一项,就让课题组的同事们对这个西农大学生刮目相看。
随后,甜菜杂交组合的担子也压在闫斌杰的肩膀上。母根如何栽、组合怎么配?同事不知道,他更是一片空白。他给国内一位专家写信请教,好几封信寄过去后都无回音。他只好遍搜研究所内外的资料,从书本中找办法。“深挖坑,粪拌匀,栽当中,踩实沉”,闫斌杰说,他至今还记得从一本书上所看到的这句甜菜育种三字经,“当时的感觉就是如获至宝”。
1990年,闫斌杰所作的甜菜杂交组合成果初显:“90018”“90028”在众多组合中表现优异。这两个组合后来成就了“张甜301”“张甜201”以及“张甜202”3个国审甜菜新品种。
1999年,闫斌杰作为第二主持人,在抗(耐)丛根病甜菜新品种选育及应用技术研究中获得了省级科技进步二等奖。2000年,他顺利晋升副研究员。2002年8月入选甘肃省“555创新人才工程”第二层次人选。
毕业后的第一个10年,闫斌杰虽然在摸索中前行,却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有感情,干起来得心应手。一切都是有计划的开展。”甜菜育种的道路在闫斌杰的脚下越走越宽,越走越有信心。
在奉献中默默坚守
此时的闫斌杰意气风发,正准备大展身手。
但进入2000年以后,甜菜丛根病的发生和蔓延,造成甜菜生产上产量和含糖量大幅度下降,部分地块甚至绝产,糖农的生产积极性严重受挫,再加上糖价过低,各糖厂严重亏损。此后国家政策性关闭了部分糖厂,作为糖业原料的甜菜瞬间失去了吸引力,对甜菜的研究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意义。
周围作甜菜研究的熟人、朋友纷纷转行,闫斌杰所在的甜菜研究课题组也不例外,同事们一个个向他告别,鼎盛时期有十几个人的甜菜课题组,最终只剩下了他一个!曾经热热闹闹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是去?还是留?
“那一段时期,我极其苦闷。”闫斌杰说,在河西走廊的田野上徘徊思考很多次之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搞甜菜育种是为了群众致富,但帮助群众的路子不止甜菜。
闫斌杰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决心一边继续研究甜菜的良种繁育,啃这块无人问津的硬骨头,一边为当地群众的脱贫致富提供新技术。
2000年以来,闫斌杰带领所里的年轻人先后在高台县新坝乡、民乐县新天镇、三堡等沿山地区推广种植脱毒马铃薯大西洋、费乌瑞它、夏波蒂等新品种5万余亩,这些马铃薯通过订单方式供应上海两家大型合资企业,为当地农民增加收入4000多万元。
马铃薯之外,他们又推广种植加工型白皮洋葱新品种白地球、白比仑、百株等7万余亩,农民亩增纯收入2000多元,产生直接经济效益1.4亿元。他们还在高台县、民乐县、山丹县的冷凉灌区引进、示范、推广种植琉璃苣13万余亩,产生直接经济效益2.6亿元。在民乐县新田镇薛寨村、二寨村等地,闫斌杰革新求变,推出五彩观光农业,用水减半,效益翻番......
一组组数据的背后,是一个个村庄在播种和收获间脱离了贫困,也是他和同事的艰辛付出:为了推广新技术,他们进村入户,苦口婆心作讲解;为了让群众眼见为实,他们把示范田种在村口……
高海拔寒旱地区做示范推广,常常遭遇冰火两重天:左脸被太阳紫外线照射着,火辣辣地烧;右脸被冷风吹着,冷生生地疼。常年在基层一线工作,闫斌杰的脸也成了“丹霞地貌”——灰黑中透着红色。
2008年,高台县新坝乡曙光村农民自发给张掖市政府写表扬信,感谢闫斌杰等科级干部让他们真正得到了实惠。随后,曙光村乡亲们以及薛寨、二寨等村的农民还分别给闫斌杰所在单位送来了锦旗。2010年,闫斌杰被评为张掖市“30万农村劳动力技能培训工程”工作先进个人。
群众的感谢和政府的表扬让闫斌杰深刻感受到奉献的价值,他坚定地认为,不论是搞甜菜还是搞马铃薯,都要以群众增收为己任,“把论文写在大地上,把成果留在千万家。”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把国产甜菜单粒种推向市场”
机遇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
进入新世纪后,我国甜菜制糖工业开始复苏,甜菜生产也随之恢复。2011年,国家现代农业甜菜产业技术体系张掖综合试验站落户张掖农科院,闫斌杰成为站长。
河西走廊的甜菜种植如雨后春笋,又蓬勃发展起来。但甜菜生产的老问题——丛根病危害依然严重,新问题不断出现,诸如品种混乱、缺乏主栽品种,栽培新技术推广力度不足,劳动强度大,机械化程度低,等等。
闫斌杰铆足了劲,全身心扑在重新到来的甜菜事业上。他致力于新技术、新品种的引进试验、示范与推广工作,先后引进国内外甜菜新品种300余份,经过试验示范,把HYB-74、KUHN1125、SV1433、LN90910、LS1216、ZT-6、内28102、甜单304、新甜18号等新品种和配套的新技术在张掖、酒泉、武威等地推广。
他亲赴张掖糖厂(现更名为张掖云鹏工贸有限责任公司)、黄羊糖厂、酒泉糖厂推广新品种与新技术,“游说”糖厂将订单产地由低海拔的老区转移到高海拔的新区,一方面避开丛根病的威胁,一方面带动贫困地区农民增收。
讲授单粒种和多粒种的区别,推广滴灌和地膜覆盖新技术,建立示范田,这些新鲜事物让农户和糖厂起初都很怀疑。“第一次去糖厂做推广,他们一听我是农科院的,就直接告诉我,还是回办公室写你的论文去吧。”回忆起当时的种种遭遇,如今已经被农户和糖厂“严重依赖”的闫斌杰笑了。
不管是农户还是糖厂,有问题随叫随到;每年在河西走廊奔波的里程都在3万公里以上——在闫斌杰和综合试验站科技工作者执着而又满怀信心的示范推广下,张掖及河西走廊的甜菜生产焕发了生机:甜菜病虫害少了,含糖量与出糖率大幅提升,原来10到12吨甜菜才能生产1吨白糖,现在7到8吨即可。
闫斌杰的名声在当地不胫而走。来自甘州区的赵东升在闫斌杰的指导下试着种了70亩单粒种甜菜,一年后每亩地竟收入八百多元,比原来种植多粒种时翻了一倍!第二年他就将种植面积扩大到2000亩,农忙时仅在当地招工100余人,发出去的工资就有80多万。两年下来,赵东升纯收入400万元,种植面积也计划扩大到3000亩,带动当地更多的人走上脱贫致富的道路。谈起闫斌杰,赵东升心悦诚服,亲切地称他为“闫财神”。
而在张掖当地的农场里,闫斌杰又多了一个称号。原来,闫斌杰通过观察农场和糖厂生产模式,结合自身经验,向双方提出改革经营模式的构想:让糖厂为农场提供技术培训,并向农场预下订单,对当年甜菜生产提出合理建议。这样,既提高了生产效率,又促进了甜菜生产技术的推广。甘肃省亚盛公司(集团)山丹分公司农场负责人刘占鼎表示:去年农场种植面积还只有500亩,但今年已扩大到5000余亩。科学家竟然也能指导经营,当地的农场和糖厂都开始将原本的“闫指导”,钦佩地改称为“闫总指挥”。
群众富了,企业挣了,闫斌杰的心里甜了:“我最幸福的时候就是每年10月份甜菜收获之际,看着一车又一车的甜菜运往糖厂,种植者开心,糖厂开心,我和团队的同事们也开心。”目前,河西走廊地区示范推广甜菜新品种、新技术10万余亩,平均每亩增加纯收入400元,产生直接经济效益4000万元以上。
甜菜单粒种适宜机械化种植,具有省工省时的优点。为了改变我国普遍使用多粒种的不利形势,闫斌杰带领团队加强单粒种的良种繁育,曾经创下了亩产单粒种288公斤的国内最高水平。远在东北的两家种子企业就认准了闫斌杰,从2000年至今,一直保持单粒种繁育的业务交流。
在张掖农科院办公大楼里,悬挂着这样一个标语牌:能力用项目成效证明,水平以农民增收检验。闫斌杰这三十年的经历就是它最生动的注解,“最大梦想就是把国产甜菜单粒种推向市场,让张掖的甜菜种子走向世界,打破外国对我们的种业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