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外祖母

今天是周日的傍晚，后天就是清明节，每当清明节快要来临时，我都会想起外祖母。外祖母离世已经三十年了，今天想借着这个三十年的整日子，用文字来表达我对外祖母的思念。

我从小是由外祖母带大的，因此我总是叫她为“奶奶”。在我印象中，外祖母整天在胸前穿挂着一条蓝色布面围兜，头上披着的也是蓝色的头巾。在我童年时，我、母亲、妹妹、三姨妈和舅舅五个人在外祖母家一起生活，外祖父早在1974年初去世，父亲和二姨妈分别在乡村教书。

我儿时的成长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不幸的是我父亲不善待我，幸运的是我外祖母对我的人生注入不少关爱。我父亲由于对自己的婚姻不满意，就对家人缺乏关爱之心，虽然我跟他平常不生活在一起，但我经常在他每两周回家一次遭受皮肉之苦。

那是1974年4月的某个周六的晚上，我在外面玩得时间长，回来时发现家人围坐在饭桌上吃晚餐，父亲一看到我玩晚了，就连忙抽出正在往嘴里夹菜的筷子，露出凶狠的眼光向我快步走来，先抽我几个耳光，然后用脚猛踢我腰部，同时还发出谩骂声。此时由于剧烈疼痛，我倒在地上大哭起来。

每每父亲打我时，我总是用渴求的眼光看着母亲，但母亲每每总是转过脸去，用手帕暗暗擦拭泪水。

外祖母则不同，她虽然没有文化，但她是一位心直口快、容不得不合理事情的人。只见外祖母放下手中的碗筷，顾不上扶起碰倒在地的木凳，冲到父亲面前，用身体挡住我，并对他大声呵斥道：“你这样打他，会害他一辈子。”这时，舅舅把我扶到饭桌上，三姨妈也大声责怪父亲，4岁大的妹妹被这场景吓得哭起来。父亲见无人帮他，才作罢。

在与外祖母相处的日子里，外祖母经常带我出去散心，有时我还嫌烦。直到外祖母去世的时刻，面对她的遗容，在追忆与她相处的日子时，我才明白外祖母往日对我的关爱包含了这样的道理：心灵上的伤疤比肉体上的伤疤更难愈合，关爱一个人的皮肉之苦，仅仅是一次善举；但关爱一个人的心灵之苦，则会利其一生。因此，外祖母经常带我到住在附近的亲戚家中，让我跟他们的小孩玩。

但这次父亲打过我后，外祖母带我外出散心的方式似乎有所创新。正是这样的创新，让我感受到不一样的感受。

到了第二周的周一，父亲回乡村了；晚上外祖母建议全家人趁着大好的春光在本周周日往城外徒步春游。

这一天终于到了，上午八点钟，我们就早早动身了；但当走到一片长满油菜花的农田前，我累了，吵着要回家。这时外祖母蹲下身子，看着瘦小的我，然后叫我爬到她后背上，背着我走。外祖母为了营造欢乐的气氛，一边背着我一边唱着我们家乡的一首童谣：“驮驮卖卖，卖给人家做小乖乖……”

听到外祖母唱起了童谣，9岁的我，失落的童心油然而生，随即紧搂着外祖母的脖子，脸紧贴着外祖母的后背，撒娇地嚷道：“不要卖，不要卖，我只要奶奶……”引得全家人哄然大笑。在欢笑中，我们一家人走在田埂上，置身于油菜花的花海之中。母亲抱着也走累的妹妹走在最前面，不时回过头对我抿着嘴，憋着笑容，假装生气，还故意对身后的三姨妈说：“不要妈妈了，以后就跟着奶奶吧。”我一听，急了，叫道：“我都要。”三姨妈对我眨着眼，做着鬼脸逗着我说：“这么大了，还要奶奶背。”而外祖母继续饶有兴趣地唱着童谣背着我。比我大十二岁的舅舅走在最后面，他像孩子似的调皮，不停地用手捏我的屁股，每捏一下，就在外祖母身边东躲西藏，逗得我咯咯地笑着。

这时，开心的我，不但感受到家人的关爱，而且也感受到春色的美好。你听，外祖母的歌谣声、我的童声和家人对我的笑闹声组成了一篇春游交响曲，听得太阳公公捋着白云胡子，静静地笑看着我们一家人的快意；听得春风不停地亲我的脸，抚摸着我的头发；听得田埂上的柳树枝笑弯了腰，愉快地轻轻摇曳；听得田野里的油菜花笑翻了脸，起伏着阵阵花浪；听得春燕紧追在外祖母头顶上方，发出欢快的叫声，似乎也在对外祖母撒娇：“奶奶也背背我。”

在我的记忆中，这次由外祖母为我发起的家人春游，是我童年时期唯一的一次最快乐的事情。它赋予我的感受，对我后来在成长过程中乐观情怀的形成、树立真善美的人生观，特别是对将来如何为人父的思考，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时间走进了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在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不断提出要注重家庭、家教和家风建设。学习了以后，我对如何为人父的思考产生了新的认识。

在2014年，上高二的儿子在学校寄读，年底有一天晚上班主任打电话给我妻子，说我儿子正在操场上狂奔，好像受刺激似的。我和妻子赶到学校，儿子已经坐在操场旁的长椅上，我走上去一看，儿子脸色苍白，额头不断地冒虚汗。在耐心询问儿子的情况后，才知道原来有的功课成绩不好，还有半年就要高考，心理压力大，就出现了老师讲的情况。妻子很是急躁，埋怨着儿子，而儿子听到妈妈的埋怨，几乎要崩溃了。此时，我打断妻子的话，对儿子说道：“成绩不好可以慢慢补，高考考不上可以再考，不要有心理压力。只要自己努力了就行。”又继续安慰儿子道：“记住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的一句话：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然后告诉儿子，我外祖母在我小时候是如何关爱和鼓励我的往事，儿子静静地听着。借着月光，我看到儿子的脸色缓和过来了，心态也轻松了，看起来也自信了。似乎那晚我儿子明白了很多道理……

那一刻，我内心感慨万千，如果说昔日外祖母对我的关爱，让我认识到“为人父”就是对下一代“好一些”的话，那么在这美丽的新时代，习总书记提出注重家庭、家教和家风建设的号召，让我认识到昔日外祖母对我的关爱，特别是组织家人为我春游，其实体现了外祖母的家庭建设理念，而不仅是停留在关爱这个善举上。进而让我认识到对下一代的培养，关键要创造一个良好的家庭成长氛围，这才是真正为人父所要做的事。

想到这里，儿子走进我房间叫我吃晚饭，坐在书桌前正在电脑上写《我的外祖母》的我，才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看着眼前散发着青春活力并读博士研究生的儿子，我欣然起身，与家人共进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