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传》:空中楼阁画中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曲《送别》被传唱至今,歌词堪称经典,而词作者更可谓传奇。他,是李叔同,也是弘一法师。
在中国近百年文化发展史中,弘一大师被学术界称为通才和奇才,他作为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者,最早将西方油画、钢琴、话剧等引入国内,他还擅书法、工诗词、通丹青、达音律、精金石、善演艺,并对后世有很大影响。李叔同是中国近代艺术大师、“西洋艺术第一人”、最早将话剧和西洋音乐引入中国的人、人体写生课中国首创者、五线谱作曲中国第一人,琴棋书画、金石戏曲,无一不精,更将古代书法推至极致。
他坚持做苦行僧人,衣食住行都很朴素,这种朴素让他更懂得珍惜这世间每一份福泽。为了弘扬佛法,与丰子恺合作护生画《护生画集》,向世人传递慈悲的力量。他倡导“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虽是佛门中人,始终保持着守护祖国的使命感。
一世两段人生,悲欣交集一身。
“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 ——李叔同
李叔同生在富贵之家,父亲李世珍中过举人、进士,和李鸿章、吴汝纶三人被称为“清朝三大才子”。父亲68岁,从官场到商场,成为天津第一大盐商。当时的李家宅第,宽敞气派,装饰华丽。西式书房里,摆着一架当时极为少见的钢琴。人生如寄客,在激流之中飘荡,处处是被世界左右的无奈。李叔同出生时父亲已经年近古稀,5岁时父亲去世,母亲为最小的侧室,虽然是富裕之家,却经历人情冷暖。生活在如此家境,李叔同未有半点纨绔习气,还在十岁的年纪,作出“人生犹似西山日,富贵终如草上霜”这样的诗句,足见他早有看破俗世的智慧。世事无常,李家后来家道中落,当繁华退却,人心经历的凄苦和寂寥,确是要比那草上冰霜还要凄凉,只是仅十岁的他,如何道破?
“荆轲墓,咸阳道。聂政死,尸骸暴。尽大江东去,余情还绕。魂魄化成精卫鸟,血花溅作红心草。看从今,一担好山河,英雄造。” ——李叔同
李叔同胸怀报国之志,但在他挑灯夜战备考科举之时,中日海战失利,邓世昌、丁汝昌等英雄壮烈牺牲,台湾岛和澎湖列岛割让日本。他憎恶腐朽顽固的清王朝守旧势力,而点燃他满腔热血的维新派,都被慈禧杀害。软弱的大清帝国一味服弱,八国联军肆无忌惮。他毅然海外求学,把爱国情融入话剧、诗词、画作和音乐里,用自己的方式唤醒国人抛弃迂腐旧思想,振作精神,团结救国。爱国情怀一直是李叔同文学创作的重要表现内容,在他的歌词中,拳拳赤子之心以更加直观的方式展现出来,《哀祖国》《爱》《我的国》《隋堤柳》《大中华》《丰年》《人与自然界》等篇是其中的代表作。
抗日战争时期,他动员全国佛教徒奋起反抗,保卫家国。一次,日本某司令威逼弘一法师以日语对话,大师正义凛然,坚决拒绝:“这是中国的地方。将军在华言华,必须说中国话。至于贵国的什么日语,对不起,我早忘记了!”
“爱,就是慈悲。” ——李叔同
李叔同为师,桃李成才,他说:“尊重和宽容皆是一种慈悲。”学生犯错,他对内严管,但对外,则揽责力保:“生之错,师之过矣。”他的学生刘质平家庭贫困,他用自己的薪酬资助留学,并且明确不需要还。他的学生丰子恺评价他:“就人格讲,他当教师不为名利,为当教师而当教师,用全副精力去当教师。”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 ——李叔同
出自李叔同病危前手书之
偈语,此偈实为弘一大师一生修行的真心流露,对启发后学,有不可思议的妙用。此中君子,乃探究宇宙和人生真谛,志求突破自我、超越自我而驾驭生命者。君子之间互为良师益友,如同行善知识,在互相鼓励中成长,互相鞭策中成就。其交往淡泊脱俗,但论智慧解脱,莫谈是非凡情,如水一般纯净没有功利之心,已脱离了世间的俗套,虽无往来应酬,却心心相印、淡而有味,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繁华灿烂到平静淡泊,是李叔同修心的结果,也是一种更高的艺术境界。他最后选择耳闻晨钟暮鼓,常伴青灯古佛。对李叔同而言,为僧,是难得的福德,但对他那奉母之命,明媒正娶的妻,和心有灵犀,两情相悦的红颜知己而言,自是无法接受。他不是无情,是参悟了大爱,所有带有欲望的爱,都是虚妄的。他的神情平静而从容,因为他的心里已经装满广博的慈悲。
半生繁华,半生空门。从
李叔同到弘一法师,这个生命在大师辈出的民国年代,是星河灿烂中极为闪亮的存在。80年岁月风雨,80年时代动荡。此时的我们,皆站在悲欣交集处,生命正在进入一个巨大的悬谜。对每个人来说,接下来,也许都需要竹杖芒鞋,跋山涉水,去寻找自己的佛。那么,就让我们一起送别,就让我们各自独行。世间再无李叔同,你我仍在悲欣处。今夜,且听弘一法师来《送别》,愿君从此觅得好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