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醒来,桌上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曲地写着:“妈妈说乖乖的孩子不哭泣,老师想家了就把我们当你的妹妹吧”。来到西藏1年,经受了高寒缺氧的极限挑战,饱尝了冰天雪地寒风肆虐的陪伴,但面对情感,我还是会莫名其妙的就被感动征服。
刚到西藏的时候,脚轻轻的,仿佛一根没有抓紧土壤就要被风吹走的小草,或许这就是高原反应吧!只是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强烈和可怕。还记得火车上遇到几个高原反应闹得厉害的旅客,过唐古拉山的那一夜,乘务员告诉我们一定要打开床铺上方的输氧盒,火车马上就要供氧了,车窗旁拍照的人渐渐疏散了。夕阳西下,这可是青藏线乡最美的时刻了,太阳的余晖染红了远处的几座雪山,微微衰色的绿草在微风中颤抖着,天边烧红的云也慢慢吞噬在黑色的云团里,天暗下来了,喧闹的车厢进入了睡眠。临床的氧气盒正在嗤嗤的冒着氧气,我的却听不到任何一点声响,我想大呼乘务员,但又怕惊醒周围熟睡的人,干脆拉上被子昏天暗地的睡上一觉,反正临床冒出的氧气也不是那么小气,说不定它就是一个喜欢乱窜的野孩子呢!那一夜很安静,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火车已经到了那曲,窗外的阳光特别明媚,一只毛发蓬乱的黄色大狗安闲的躺在站台上,一个背着孩子的老阿妈右手转着经筒,孩子的脸蛋红红的,睡得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8月匆匆赶走炎热的署夏,白杨开始老去,叶子打着螺旋像只黄蝴蝶轻轻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地面便落满了黄叶,放眼望去好像一个金色的池塘。时间一直在马不停蹄的赶步,生怕一停下就会烙个偷懒的罪名。
“张老师,您昨晚为什么不来宿舍?您不来看我们,我们都很难过”。偶然间在英语书中看到这样一张纸条,我沉默了许久。从那天开始,每晚必去学生宿舍似乎成了我难以改掉的毛病,孩子们探出脑袋,然后又害羞的躲进被子,看着他们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暖暖的。快乐是短暂的,悄悄是离别的笙箫,夏虫沉默了,雨也送来不舍的泪水。还有一个星期就要小升初考试了,校园的绿荫道里荡漾起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考试也比平时多了许多,操场上出现了一张张小凳子,孩子们蹲坐在地上嗖嗖的书写着。时间流得太快,把不舍都留给了眼泪。考试前的一个晚上,孩子们给我写了很多纸条,那一晚,我彻夜未眠,我舍不得六年级的每一个孩子,他们的笑容、他们的淘气、他们的善良、他们的淳朴......
孩子们离开了,校园失去了笑容,只有静静站立的白杨,我走进六年级的教室,翻开几本掉落在地板上的课本,“格拉故康桑”,多么熟悉的声音,但我再也不能听到了。
在冷达乡小学支教了一年,我被调到县教育局服务,离别的那天,我忍着泪水上了车,从反光镜里我看到朝车追赶的孩子,他们的不舍,他们的眼泪把我淹没在回忆里。还记得趴在窗口送来红苹果的益西卓嘎;还记得扎了许多辫子,认真细心的次仁央金;还记得害羞得像朵雪莲的益西拉姆;还记得开朗活泼、热情大方的次旦卓嘎;还记得笑起来两眼便成一线的大益西曲宗;还记得打着手电筒在被子里写日记的仓觉卓玛;还记得幽默风趣而又坚强好胜的假小子扎桑;还记得每日手拿昆虫看来看去的贡觉次仁......是的,时间给了我们痛苦。
“乖乖的孩子不哭泣,老师我们走了不许哭哦!想我们的时候就看看照片”。看着纸条,看着那一张张孩子们的照片,我哭了。“乖乖的孩子不哭泣”,离别时,我又收到这样一张一看便哭得一塌糊涂的纸条。